洛诗没有吭声,默默伸手环住傅予深的腰,收拢,再收拢。
她忽然问:“那你会痛吗?”
傅予深低笑:“是不是有点太高估你自己了?就你的力道,会疼的只有你自己的手。”
不是的。
她不是在说这个。
洛诗昂起头,忽然抬手覆上他额角处的,那一截断眉。
那是车祸留下的痕迹,那天晚上,是她从噩梦中乍然醒来,哭着打电话给傅予深问他能不能现在回来,她不想一个人待着,她等不到第二天。
如果不是因为这通电话,他明明可以补个觉, 入婚
终于察觉到洛诗话语里的潜台词, 傅予深蓦然静止。
没开灯的房间里一片浓稠黑暗,他庆幸洛诗不能完全看清自己的神色。
但也不知道,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。
“……我记得, 你有一幅画叫《原野》, 是吗?”
话题的跳跃性让洛诗有些意外。
那幅画就是傅予深在洛诗第一场画展上高价买走的作品,画虽然名为《原野》,却取材自一千零一夜中《渔夫与魔鬼》的故事。
故事讲一个被封入瓶子里的魔鬼,被丢入大海中, 几个世纪后被渔夫所救,却恩将仇报要杀死他。
洛诗对这个故事的内核颇感兴趣, 便将这个故事本土化, 酝酿成被埋葬在
高粱地里的农村少女化身魔鬼的画作,凭这幅画还拿了奖。
不过傅予深却一直很讨厌这幅画。
因为创作这画时, 正值两人的恋爱纪念日, 傅予深为此提前半个月做准备,但洛诗的灵感一来,便会什么也不管不顾, 睡觉吃喝全都不重要了,只有画才是她全部的生命与热忱。
“你怎么能不喜欢这幅画呢?”
满脸颜料的少女捧着画来给他炫耀,眼底闪烁的, 是在恋爱时绝不会有的光。
“我能画出这幅画,全都多亏了你!”
被放鸽子的傅予深沉着脸,冷笑:“多亏没有去赴我的约会,让我在餐厅等了你三个小时吗?”
洛诗颇觉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。
“当然不是!这个我已经知道错了……我说的是主题!因为你, 我才看了好多农村纪录片和新闻, 才知道原来村子里不只有漂亮的风景, 还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女孩……”
少年紧蹙的眉眼里满是困惑, 不明白他和农村纪录片之间的关联。
追问之下,洛诗才小心翼翼地告诉他,是她那些朋友说他是乡下来的穷学生,家里条件极其艰苦,一个月生活费居然才三千。
对于洛诗和她那些朋友来说,在京海出了四环就属于穷人,五环基本等于贫民窟。
“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。”
完全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真诚地望着他。
傅予深觉得好笑,很想把她从那堆纸醉金迷的富家子弟中拎出来看看世界,但一想到她这么做的目的,又觉得心口温热,那点被人看低的郁意都微不足道起来。
从此对这幅画,连同画背后的故事,也印象深刻起来。
洛诗不明白她的问题和这幅画有什么关系。
傅予深垂下眼,宽厚手掌拢住她娇小的手指,她手指修长,指骨却很小,并不干瘦,握在手里像春日刚刚冒头的嫩笋。
“那天买画的时候,我站在画廊里,想起了你跟我说想更了解我的样子,也想起了你跟我解释一千零一夜里那个故事的样子。”
洛诗指尖微颤,手指微曲,勾住他的手指。
指腹揉搓着她柔软手指,极暧昧的动作,他的眼神却并不旖旎,只是像陷入某种悠远的回忆中:
“魔鬼被关在瓶子里,一百年之前想,谁救了他,就给谁一辈子荣华富贵。”
“可一百年过去,两百年过去,三百年过去,都没有人来救他。”
“于是第一千八百年时,他想,要是有人救了他,他就杀了对方,但可以让对方选择自己的死法。”